夏末驱车上路，准备沿着海岸线绕次山东半岛。上午北京出发，天正是阅兵蓝。荣乌高速，到天津，雾霾弥漫。到河北，霾如海浪，喉咙觉辣呛。到山东，霾终于变成雨水落了下来。齐鲁大地，以前去过鲁，曲阜泰山济南。这次来看看齐。齐国首都临淄，已经啥都没有了，千年沧桑巨变，都城现在是土堆。倒是离临淄不远的青州，还存大批北魏佛像。蓬莱有宋代的蓬莱阁和水城。刘公岛有北洋水师。有这三大样，此行足够。行在路上，风景遍地都是，大自然无处不美，不用刻意寻找。需要刻意留心的是人文和风土民情，各地的文化之异。中午阳信出高速打尖，拐进一个小镇，叫水落坡。入街，亦真亦幻，恍如水浒的世界。矮小的馆子鳞次栉比，一千年前的幌子挂到了今天。拣一看着还算干净的落座，差点喊，小二，切5斤牛肉，筛3斤黄酒！长馒头和锅子饼是水落坡镇的特色，再就是饺子。回程的路边看到很多旧家具集散馆。生活中的寻常物件，被有心的阳信人收集成规模，旧时光因此有了人文脉络。那些碾盘车船桌椅暖壶，带着人的生活和本性，变成一种文化方式得以保留。在我眼里，它们是胜景。傍晚到青州，住下。青州四面环山，城似元宝在中间，风水好极。小城像任何一个北方的县城，平凡的场景，熟悉得像来过许多遍。第二天重点看青州博物馆，大吃一惊，好东西多到眼晕，感觉进去就出不来了。但还是调整心跳，按既定方针，先看北魏佛像。年青州龙兴寺窑遗址出土多尊佛教造像，以北魏造像为主，时间跨度一直到北宋。雕像造型优美，清像秀骨，褒衣博带，贴金彩绘，雕刻技艺精湛，高浮雕背屏式样，有很强的立体感和动感。最关键的是，保存完好。面对铺天盖地的雕像，凝视这些有生命力量的作品，无限遐想。对，它们不是艺术作品那什么是？我怦然心动。美好的事物不尽然都是流逝，在这里，这些栩栩如生的雕塑就将流逝阻挡，将美好定格。青州博物馆的宝贝太多，除了这批佛像，汉代陶俑也是洋洋洒洒，馆藏多件。宋定窑瓷器，元青花，汉以来历朝历代的名家书画和玉器，都有美术史价值。青州博物馆的建筑本身也很有特点，金碧辉煌，四围合抱，回廊相连。院子里的那对石狮子是明代的，大于北京故宫门前的石狮。另外那一对明朝铁鹤也高于颐和园门前的那一双呢。白天的三分之二奉献给了青州博物馆，余下的三分之一，给了驼山石窟。去过大同洛阳的人再看这五处小窟，不解渴了。驼山石窟从北周开凿到唐中期完成，历时近年时间。现在保存最多的是隋代造像。青州一天考古，感受过千年前的艺术风貌，情绪和情怀都上来了，山东行的开场非常飞扬。日落西山红霞飞，迎着晚霞，驱车奔向蓬莱，传说中的人间仙境。晚上到达仙境，山东半岛的最北端，蓬莱。安顿住好就上街找吃的，那个时候还没发生青岛大虾事件，我提前在仙境领教了山东人民的大手笔，一条鱼收我大元人民币，原因是活鱼。结账时不平，一看店家似黑旋风李逵，后面还有若干武松，赶紧交钱走人。蓬莱阁是中国四大名楼之一。蓬莱水城古称登州港，隋唐时是与泉州、明州、扬州齐名的通商口岸，是东渡日本的主要出海口。许多日本和朝鲜的遣唐使由此登陆前往唐都长安。旅行的第三天我随游人的潮水涌上岸，登上楼。差点给挤成相片。八仙显神通的地方，贴着边从人缝里看一眼过海处，就被潮水裹挟着路过结束。仙境果然是个美丽图景、海市蜃楼啊。但是大海蔚蓝，不想成仙的话还是能被很多实实在在的小乐趣欢愉到。比如，蓬莱人早晨的一碗小面，各种带壳的，鱼馅儿大饺子，小伙子们黑瘦帅。旅行的第四天赶到烟台看大海。住海边。烟台我很喜欢，特别特别干净。海边漫步，干净不算啥。走到居民小区，也是干净得了不得。在烟台第一次吃到新鲜的无花果，原来内瓤那么柔腻。山东大枣个大赛核桃，白馍馍不是圆馒头，是长的，还带着一层嘎巴，像贴饼子。百年老号万盛和，正宗鲁菜，服务员周到细致，反复提醒点菜的人够了，我们烟台菜量大，你吃不完。和她抗争着总算在熘鱼片浓汤鱼肚海鲜饺子之外再加个九转大肠。但这次一路见到最多广告的“海参很多很多很多”的海参，最终被她战败，没让点成。这些美好的滋味，如海浪亲吻着沙滩，才构成人间仙境。旅行的第五天游刘公岛。开车到威海，轮渡上岛。本应是个世外桃花源的刘公岛，因和北洋水师捆绑在一起而变红色教育基地。坐游览车环刘公岛一周，岛北海崖陡峭，岛南如原延绵。清朝北洋水师提督署，水师学堂，丁汝昌寓所，古炮台，甲午战争博物馆等古迹很集中，看了精神受到强烈震撼，心理受到极大冲击。那些大军舰，曾经是亚洲第一。水师学堂硬件之好，放到现在也够高大上。教学楼，宿舍，绿草坪，笔挺的制服，外国教员用英文上课。水师实力也是亚洲第一。但是一打仗即刻全军覆没。原因无外腐败党派战略训练技术。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落后就要挨打。关于风情，每个人的理会各异。此趟胶东，风情万种，我收获的还是来自人间最日常的小确幸。九月一日，旅行第六天，开了5个小时的车来到山东半岛的最南端，到达半岛行的最后一站，连云港。剩下的两天，就在连云港盘桓。只因这里是离胶东最近的江苏，而江苏，是我心目中的天上人间。连云港是孙悟空的故乡，花果山在连云港。一座城，两部书，《西游记》和《镜花缘》。钟吾漫道才拳石，早具江山秀几分。连云港有神有奇，有南有北，文化见纵深，享受有口福。来了先大快朵颐两天是真的。糕点，汤团，小笼包，麻油馄饨，炸凉粉，酱鸭，麻辣小龙虾，沙光鱼，马面鱼，软兜长鱼。比北方菜味美，比纯淮扬菜豪气，大盘大碗，只恨自己胃小，次恨一日才三餐。连云港的古迹看了孔望山摩崖石刻，海州明朝古城和民主路民国老街。孔望山东汉摩崖石刻是我国迄今发现最早的一处佛教摩崖造像，依山就势浮雕而成。画面长17米，高9米，刻有约个大小不等的神像，最大的高1．54米，最小的仅10厘米。有站的，坐的，跳的，卧的，神态不同，形象丰富。造像内容是佛教故事，雕凿技法具有鲜明的汉画像石的特色。学雕塑的人要来这看看，凹雕、凸线雕，浅浮雕、高浮雕、通体浮雕，阴线刻等技法在造像中得到充分发挥。这些人物形象辉耀于石壁上一千多年，沐雨栉风，依然非凡。提醒我们，生活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在我们的头上，崖壁上，还高悬着高出我们的东西。另外孔望山上还存一尊东汉石象，体量庞大。大象，古为守灵之用，这说明这尊石头象下面有东西，而且应该规模不小，建制不低。海州古城始建于粱，两千年历史。古城现在还留有一座城门楼，一座文庙，一座鼓楼，一个古井。其他也被商业化得乱七八糟，体无完肤。游人很少，20分钟城里走完一圈。想找个土特产店看看，也没个像样的。最后总算找到一家，很朴实的小店，侯家酒坊，专卖海州辣黄酒。进去和店主攀谈，得知辣黄酒是连云港的非遗，《镜花缘》里有提到。而他，还正是侯家海州辣黄酒的正宗传人呢。传人很有文化，侃侃而谈海州，又出门指给我看对面山上的据说是齐长城的一段城墙，也是我喜欢的朴素，便毅然搬了两箱放车上，带回北京，是这趟旅行买的唯一手信。回去要再看一遍李汝珍以海州为原型写的《镜花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