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88岁的张梦瑞,用笔尖轻轻点墨,在平整的宣纸上,写下自创的诗句,记录着他从海淀区颐和园到通州区北运河的逐水之旅。
最近,张梦瑞看到北京晚报一则关于滨河步道的新闻——《28公里步道将一气走到底》。于是,他想起了两年前的那段百里“长征”。他给晚报写了一封信,附上10首小诗。如此,我们才知道,这个八旬老翁与北京的水系,深邃绵长的动人故事。
张梦瑞
趁“年轻”,来一次亲水远行
把毛笔轻轻放回砚台上,张梦瑞撑了撑腰,举头看看窗外。朝阳洒在阜成路边的银杏树上,叶片泛出最迷人的金黄色。他收拾了一下书桌台面,披上外套,跟老伴儿夏吉媛说了一声:“我出去走走啊。”
“天冷,别太久,早点儿回来吃午饭。”夏吉媛一边说,一边递来一顶帽子。
“嗯,知道了,不走远。”
相濡以沫几十年,不需要太多言语,夏吉媛知道,张梦瑞是又打算去水边遛弯儿了。从家出发,1公里外是玉渊潭八一湖,2公里外是永定河引水渠,3公里外是昆玉河。只要天气允许,张梦瑞每天都会出去走走。夏吉媛有时候跟着,有时候不去,“他走得太快,跟不上。”
除了有些耳背,张梦瑞身型和腿脚完全不像一个耄耋老人。他有力地摆动着双臂,一路前行。“我啊,就喜欢看水。走,去昆玉河边遛遛去。”3公里的路程,他大约45分钟走到,跟普通年轻人没两样。正是有了这个硬朗的底子,他才在年,决定实践一次亲水远行。
那年春天,一个偶然的契机,张梦瑞坐公交车到通惠河附近下车。沿着河,他看到清澈的河水在微风中泛起涟漪。站在跨河大桥上远眺,蜿蜒流淌的通惠河和高耸入云的大厦,亦动亦静,相映成趣。“我没想到,曾经的臭水河,如今完全变了模样。再联想到身边那些越来越清亮的河流,就决定,趁着还‘年轻’,来一次穿城而过,逐水而行。”
起点,是昆玉河的北侧源头颐和园;终点,是通州区的北运河。全程大约50公里,一次走完并不现实。张梦瑞量力而行,分段完成,每一段的起点都是上一段的终点。
第一段旅程,在年6月16日。他坐公交车前往颐和园,然后顺着昆玉河,一路走到西钓鱼台。走完这段,他坐公交车回家,把沿途的见闻,用一首小诗记录:“漫步沿河行,小雨下不停。垂钓渔翁众,十有九笼空。行至拱桥处,北望水雾濛。南水今北调,勿忘前人功。”
昆玉河,是京密引水渠下游从颐和园昆明湖通到玉渊潭八一湖的水道,水质达到饮用水标准。如今,南水北调工程贯通,昆玉河里开始流淌起“南水”。张梦瑞有感而发:“我喝过井水、河水、湖水,从来没有想过,能喝上长江水。”
最后一段旅程,在年7月18日。他坐公交车到朝阳区双桥,然后一路走到通州区东关大桥,又在大桥附近沿着河漫步,最终在通州区人力社保局,找到了回家的公交车。
看变化,满城新景赏不够
“我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能走下来,大家肯定也没问题。”张梦瑞希望北京市民都能迈开步子,去北京的水系,走一走看一看。回到家中,他写下“旧渠新修胜名画,劝君暇时去观摩”的诗句。
这一路走来,水里有鱼、岸上有景,有古塔、有新桥,张梦瑞看到了历史、体会到现在、想到了将来。
“北京城的变化,虽然就在咱们身边,不去看,恐怕体会不到。”张梦瑞边在昆玉河畔漫步,边回忆。
玲珑塔近在眼前,他打趣道:“跟这古塔比,我还年轻。”这座四百多岁的古塔,原名叫永安万寿塔。围塔而建的玲珑公园正在改造,到年底将成为全龄友好型公园。
像这样的改变,每天都在发生。但多数人平时活动范围,局限在城市一隅,很难看到全貌。张梦瑞年的这次逐水之旅,让他收获颇丰。“我常去的有几个湖,八一湖、紫竹院湖、北海、昆明湖。但是河道水质好的不多。最近几年治理了,河才清亮起来。”
上世纪50年代,年轻的张梦瑞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双桥发射台上班,旁边就是通惠河。通惠河又称玉河(御河),是元朝修建的漕运河道,曾经联络起昆明湖、积水潭、什刹海直到北运河。可惜后来通惠河在城内改成暗沟,水质变差,岸边更无景可赏。但是近年来,北京市对通惠河城内河道进行修复,把暗河改回了明河,河两岸修建成公园,恢复了当年玉河风采。张梦瑞走到双桥附近,见到的景象与自己年轻时已经完全不同。
变化显著的还有永定河。“我以前专门跑去看过永定河,但是发现河干了。河道里有人在放羊。”这次再走永定河,张梦瑞发现,这条北京城的母亲河,经过多次补水,不但水流恢复,而且众多水禽也到河中觅食,甚至在河边安家。
“我看晚报的报道,滨河步道要提升改造,就更觉得欣喜了。”西南二环水系滨水空间开放提升工程近日开工,将增设下河梯道、打通多处步道断头节点,“两年前,我沿河走的时候,老是遇到‘此路不通’。上上下下,攀爬、下坡。这提升工程,肯定更方便老百姓亲水休闲了。”
忆往昔,更爱今日北京城
到了午饭的钟点,张梦瑞坐公交车,从玲珑公园附近回了家,老伴儿夏吉媛已经做好了饭。
最近这一年,张梦瑞每次出门,去昆玉河、玉渊潭、紫竹院、北海,都是走着去,坐公交车回。夏吉媛说:“他年轻的时候啊,要么是走,要么是骑车。八月十五,去卢沟桥看月亮,也是走着去。他75岁,还骑车去台里上班呢。”
80岁的夏吉媛,当年也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工作。张梦瑞先在双桥发射台,后调回复兴门外的总台里做技术工作。扩音、录音,最早开始研究国内的传真设备,当年台里乃至全国各地很多地方站的广播设备,他都熟悉与维护过。“我觉得他特别聪明,爱钻研,能吃苦。别看没学过外语,台里的那些进口设备,他自己琢磨琢磨,就都给修了。”就这样,河北冉庄的小伙和山东威海的姑娘,携手走过了五十多年。
冉庄,地道战遗址所在地。很多同事和朋友都不知道,张梦瑞的父亲在抗战期间被日寇杀害。年幼的张梦瑞跟着母亲,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中颠沛流离。
“我是从那个苦难年代走过来的人。这段经历,也让我这个人有了两个特点。一个就是记性特别好,多久的事,我都能记得。另一个就是停不下来,多远的路我都愿意去。”张梦瑞退休后,还一直回台里帮忙。75岁之后,彻底闲下来,就开始满北京城溜达。他出门不带手机,也没有地图,随身只带一壶水,一点干粮。走累了就找公交车站台,从通州区回阜成路的家,他不查导航、不看地图,倒了三趟公交车,顺利回家。比起地铁,他说自己更爱坐公交,因为坐一路车,看一路景。北京城日新月异的变化,他总看不够。
张梦瑞家的橱柜里,有好几张全家福。有老两口和两个儿子的,“那时候他俩还在上学,在八一湖拍的”,他记得清清楚楚。有年春节一大家子聚齐的,“我长孙已经读大学了”,他脸上带着骄傲。
张梦瑞说,他不停地走,边走边看,边看边记,用年幼时私塾先生教授的些许文笔,写满了一页又一页的诗句。他把这些手写的诗稿,装订成册。“今年是我来北京整70年。这些年,北京的水、天、胡同、中轴线,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想告诉孩子们,我有多爱现在的北京。希望以后,他们看到我写的这些字,能记得家里有位老人,曾经在86岁的时候,勇敢地走出家门,完成了一次亲水远行。”
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记者孙毅李典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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