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十年间,中国建筑行业在建设规模、建设类型上较上个十年发生了意义深远的转变,中国城市经历了大拆大建的初始建设阶段,在这十年间,各线城市基本完成了各类型公共建筑的从无到有的过程,粗放的建设之后,逐渐向微尺度设计以及修复上个阶段的历史遗留问题上靠近。职业建筑师群体为赋活城市以及振兴乡村做着努力,艺术、遗产保护等行业加入泛建造的话语系统,同时伴随着网络信息的全面覆盖化,智能技术的介入,以及公众参与的活跃。
在又一个十年开始的当口上,中国建筑面临着哪些机遇与挑战?向中国建筑提出六个问题:
01改变了医法的城市针灸,疗效如何?
02乡村建设中的建造,建筑师如何作为?
03电商村转向直播村,下一步如何转向?
04智能接入,帮助建筑师摆脱机械工作,还是令建筑师失业?
05公众参与时代,建筑的话语权在哪里?
06耗能的绿色建筑,当可持续设计作为一种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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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8月初,北京工人体育场改造复建工程进入现场施工,拆除后再建的体育场内部功能将针对新赛事要求进行升级,而再建没有使用新的外观方案,反而计划将外立面恢复到上世纪50年代最初建造时的样貌。
实际上,自90年代以来,它已经先后进行了三次结构加固和一次设施改造,年建成投入使用,设计使用年限为50年的工体如今到了必须拆除彻底复建的程度。
上图:北京工人体育场拆除现场
下图:北京工人体育场改造前
我们的建设速度与数量令世界瞩目,光鲜的城市风貌实则在对现代主义的片面理解下进行,城市的机体运行不畅症状,一方面在于大尺度的城市规划,缺少微尺度的人文关怀,城市在压力中运行,城市使用者在城市中的行动路径和模式被限定,出现物理与心理空间的堵塞“结节”;另一方面诸多建筑在建设初期未考虑可持续性,功能与设施配套很快不能满足翻新的社会形态需求。
年,“大黄鸭”现身颐和园,引发十万游客慕名参观
新世代的成长也为城市生活介质提出更多的要求,年北京国际设计周将“大黄鸭”引入北京,分别在园博园永定河面与颐和园昆明湖上展出,成为当时的社会热点,大有万人空巷之势。
年,一座“中国最孤独的图书馆”骤然在社交媒体上出现,刺激了无数都市生活中的劳顿心灵,到今日依然热度不减。尽管它的背景是阿那亚社区房产的营销,后续对社区艺术展览、演出等公共内容的维持,使之成为生活在北京的人寻求精神慰藉的奔赴之地。
一系列的社会热度公共事件照射出的是对城市多样性、人文性的召唤。
向左滑动查看:阿那亚孤独图书馆;阿那亚沙丘美术馆
近十年来,城市更新中的渐进性更新、改造项目增多,并得以渗透到粗放建设中大尺度之下的微小街区、细部尺度。
工体的复建同时传递出一种信号:对历史的正视。正视我们的城市历史,正式它的身体,以小尺度的点式切入触发周围环境的变化,从而激发城市的流动性与大尺度上的活力,这是“城市针灸”试图对城市更新达成的疗效。
向左滑动查看:工体改造立面对比;工体改造效果图;工体老照片
当都市实践建筑师孟岩第一次在深圳东门看到这个新城中的历史,仿佛感到是被曾经认为的平地而起的奇迹大城市印象所欺骗。
在对深圳南头古城的改造中,都市实验团队保留了城中村的房子,对村子空地进行重新利用,为村民提供一个一步一步积累社区感的场所,在城市、村庄渗透与侵蚀的复杂格局中,寻找自我生长的空间余量。
深圳南头古城,实验团队对村子空地进行重新利用,为村民提供一个一步一步积累社区感的场所
同样在深圳的沙井街道,混合着历史遗迹与现代城中村,趣城工作室以展览的置入手法,有效的实现融合的文化场景,这些内容各异的置入为场地既有的历史背景提供了重新解读的诸多文本可能。
我们离人文城市还有多远?
对“人”的关切和理解,以真诚的想象力为人的生存提供可能的回答,是城市针灸可以实现的人文关怀。
城市有机体的充满生机的开放体系,有赖于结点的舒展,点式治疗不会对城市交通、功能布局的机体大格局彻底翻覆,而即使是认真关照了一个个体生命自由的设计,它释放的因子都会使城市因之发生改变。
深圳的沙井街道,混合着历史遗迹与现代城中村
大城市建设量饱和的同时,小城市与乡村的建设量在增多,过去十年间政策与资本均向乡村倾斜。
年中央一号文件首次明确提出努力建设“美丽乡村”,十九大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同时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以及住建部决定在全国范围开展“特色小镇”培育工作,计划到年,培育个左右各具特色的小镇,引领带动全国小城镇建设。
乡村吸引着建筑师、艺术家、人类学家以及社会改造者的脚步,而“乡建”这个词所指的,是乡村的建设,未必是建造。乡村的建设涉及产业、意识形态等诸多问题,在这里点式的建筑能够实现的如果停留在建筑体层面,对于乡村来讲无异于隔靴搔痒。
许村国际艺术公社内景(摄影:王笑飞)
年前后兴起的村落艺术改造,涌现很多资本的滥觞案例,早期个案中以审慎态度介入的许村计划自年开始每两年举办一次“许村国际艺术节”,希望在原根的文化土壤中进行精神生活的重建。
贵州羊蹬艺术合作社明确的发出“五不艺术宣言”:不是猎奇采风、不是体验生活、不是乡村建设、不是文化公益、不是艺术慈善。在如何让一个所谓“没有历史”的小镇百姓寻找自己的“羊蹬十二景”的艺术互动的完成过程中,实现了作为一种启示,一种自觉的方法。
向左滑动查看:许村计划历年许村国际艺术节海报
对于乡村建设,建筑师与政府同样具有热情,以具有话语权的力量介入,需要警惕的是乡村面临着再走一遍城市的老路的危险。
当地政府或对“美丽乡村”的面貌把控为整齐划一的房屋、干净的新路,甚至有不少村寨为了开展旅游,禁止村民喂养鸡鸭牛羊,只能种花种菜,以求营造干净卫生的旅游环境,村民的产业就此依附于旅游业,营造环境的花卉则需要管理,当旅游的引入未能有效建立良性链条时,盲目的面貌改造使乡村失去故园,变为新的废墟。
浙江省丽水市松阳县建筑师徐甜甜设计的“独山驿站”
对于携带主观话语进入乡村的建筑师或艺术家,抱着“设计改变乡村”的心态将乡村视为野心与意愿的实验场,未理解乡村而介入乡村。双重的主观强加下,容易造成以追求文本意义的目的而讲故事、造传统,捏造符号化的图景。
乡村已经经历过运动的洗礼,建筑师的介入常常面临着意识形态对接错位的问题,乡村的自我认知体系经过毁坏后紧接着物质刺激成为生活主旋律,也成为精神可以寻求到的核心,这在即使是素有完整认知体系的少数民族村落同样如此,因此对于什么是“好”的价值判断已建立在商品经济的基础之上。
贵州省榕江县大利侗寨
位于贵州省榕江县的大利侗寨,村寨整体保存良好,全球文化遗产基金会中国项目主任李光涵在此带队驻村进行了多年的保护性规划,为村民的建设进行控制和建议,而村子中也会在规划之外突然出现一条新的水泥路。将乡村置于承受运动化喧嚣之中,反复洗牌的生态将日趋脆弱。
自年起黄印武负责沙溪复兴工程至今十七年,在中国建造速度的语境下,旁人看来这一过程过于漫长,他做着基础设施建设、古建修缮、村民共建的保护性修复,用“最大保留、最小干预”的手段,希望当地人作为主体,在这片历史空间里自然延续,相比于建筑师,他更是遗产保护者的身份。
云南大理沙溪古镇
建筑师在乡村的造景如果脱离真实的当地性,则容易在其上叠加废墟。
“野生”建筑师王求安在乡村的实践方法源自于他熟谙乡村体制的运作及村民心理模式,将每个项目依托的具体在地情况做详细调研,磨合使用者的逻辑,目的是寻找真正在当下当地有效且自洽的建筑模型,创造自主的,同时适应当地心理需求的语汇,他设计的湖南新邵清水村村委会是这一语汇的代表。
向左滑动查看:王求安作品湖南新邵清水村村委会
在傅英斌的毛石镇桥、川仓村公厕,徐甜甜的松阳故事等项目中,可以看到建筑师以新的诗意关系对话当地生活的发心。
上图:傅英斌设计的毛石镇桥
中图:傅英斌设计的川仓村公厕
下图:徐甜甜“松阳故事”项目
以村镇为单位发展特定类型的产业在中国的乡村业态中素有惯例,如台州塑料、黄桥小提琴、葫芦岛泳衣、南宫毛毡等等,村镇内部在相对较小的地域范围内,具有紧密联系的家庭关系与熟人体系,互通性高,易于发展聚集型的同类产业。
近年基于国内良好的网络基础设施的建立,大量村镇单位得以不是先发展轻工业和重工业,而是直接发展互联网数字经济。
据统计,年,全国有个淘宝村,截至今年6月30日这个数字已达;年全国有个淘宝镇,今年6月30日达到个;《中国淘宝村研究报告(-)》预计,下一个十年,全国淘宝村将超过2万个。
上图:中国淘宝村变迁地图
下图:九成淘宝村分布在沿海六省
iiMediaResearch(艾媒咨询)研究显示,九成淘宝村分布在沿海六省,大多进行规模化生产,经营产品种类包括服装、鞋业、箱包、家具等,部分产品特色与所在地市的传统产业集群重合度较高。中西部和东北地区淘宝村数量从年的个增加到个,将近翻了一番。
年,淘宝启动“村播”计划,大批电商村向直播转型。今年5月,广州郊区的城中村大源村成立直播基地,向“直播村”转型。
浙江义乌附近的北下朱村已被称为“直播带货第一村”,聚集了形形色色的直播带货者,在北下朱就活跃着多名网红。
电商平台与农村的接入得益于发达的道路交通、快递网点普及与网络的建设,农村电商的发展,使农村与城市资源直接互联,促使双方资源要素的双向流动。
广州郊区城中村大源村效果图
“直播带货第一村”——北下朱村
这也使城乡的关系发生改变,城市所代表的先进生活地位被撼动,人们似乎不必涌向大城市便可以实现舒适的生活。
位于徐州市睢宁县沙集东部的东风村是著名的电商村,村民已实现颇高的人均收入值,有户农民网商,网店个,在东风村唯一的街道上,是“前店后厂”的住宅群,带有家具加工车间,村子组成单一,随处可见的快递车辆与快递员在提醒着它运行的节奏。
徐州市睢宁县沙集东部东风村,一刻也不停的物流作业
跟随时代潮流的电商村,自身的基础设施、环境建设、文化配置等待发展和填补,直播过后,下一步将如何转向?
近年小库、BIM等科技产品进入建筑系统,小库提供人工智能规范排查、平面自排等功能,减少前期对地段调研、设计规范、容积率等反复、耗时的指标的人力计算。
BIM通过数字化技术,利用大数据库资源,在计算机中建立一座虚拟建筑,一个建筑信息模型就是提供了一个单一的、完整一致的、逻辑的建筑信息库。
上图:小库人工智能规范排查
下图:小库排方案
3D打印技术也在兴起,中国争取着“世界首例原位3D打印双层示范建筑”“全球首个内装外装一体化的3D打印建筑”等在中国率先亮相,3D打印技术进一步简化了建筑的设计与施工流程。
3D打印
智能与数字化的进入初现势头,而在中国尚未达成广泛应用,到目前为止,在各行各业中,建筑业的数字化程度依旧排名倒数第二,倒数第一是农业。这与设计产业固化的结构关系、利益分配权重等问题有关。
而国家层面明确发展方向,国务院、建设部以及全国各省市政府等相关单位,频繁颁发关于工程建设项目要求强制应用BIM技术的文件。
根据住房城乡建设部关于印发推进建筑信息模型应用指导意见:到年末,甲级勘察、设计单位以及特级、一级房屋建筑工程施工企业应掌握并实现BIM与企业管理系统和其他信息技术的一体化集成应用。
近日,国家发展改革委、科技部、工业和信息化部、财政部等四部门联合印发了《关于扩大战略性新兴产业投资培育壮大新增长点增长极的指导意见》,对信息化、数字化、智能化的城市与建筑建设提出要求。
上图:规范检测
下图:方案评分
以往建筑师花费大量时间去做基础调研、排平面、画分析图、填色块等基础工作,这在建筑行业中占有很大人员比重,令很多初出象牙塔的建筑系学生消耗在产业的机械工作中。
当这些工作被取消,会带来更大的设计空间和时间,去进行建筑思考与创造,还是会让常年熟悉此类工作的建筑师群体面临大批失业?
设计思维的数字化的接入实现信息的共通,为建筑流程从设计到施工的各端提供透明化的直观数据演示,它将会触碰传统行业的奶酪,却是改善落后的生产方式带来的项目周期不必要的拉长以及人员和资金浪费的良药。
年4月,广州恒大足球场进场准备施工,向外界公布了球场方案效果图,效果图中形似写实莲花的造型,加以灯光、色彩的视觉冲击力,快速的传遍网络,引发建筑界内外的讨论与争议。
引发争议的广州恒大足球场方案效果图
成长于网络中的一代熟谙网络表达的话术,在轮番的调侃舆论下,4月22日,广州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发文:广州恒大新足球场项目目前正处于多方案比选阶段,尚未进入建筑设计方案审查环节。
恒大新足球场又重新进入选方案期,在7月3日以新的“并蒂莲”方案获得广州城市规划委员会全票通过。
恒大足球场“并蒂莲”方案效果图
年后,国内移动互联网时代全面到来,互联网为大众知识普及打破学科的壁垒,同时公共事件的传播与公众发声有赖于网络互联,成为表达社会意见的不容忽视的力量。
“中国十大丑陋建筑评选”自年开始走过十年,评选由民间机构畅言网发起,由行业专家评审,大众投票参与,影响力从建筑界内逐渐散播到更广泛的大众,历年的评选结果也反映出大众对“审丑”的认知不断进化,在讨论与争议中促进建筑学概念在社会层面的辩证。
、、年中国十大丑陋建筑评选结果
这十年间,建筑学作为一类工作内容,居住学作为人们开始